□ 楊 婕
一直以為,季節(jié)是個有著百變舞姿的女子,或妖嬈、或嫵媚、或輕盈……倘若以輕緩,以遠近,以濃淡,我們乘著季節(jié)的翅膀,穿過春的明媚,唱盡秋的歡歌,終會在最后一片落葉里,聽見冬的腳步。
它是一聲悠遠的嘆息,落進深深的溪谷,堆積在坡上、樹下、山頭……但它絕不是落寞的惆悵,暫時的蕭瑟,是季節(jié)在時光的沉淀中,深邃而曠遠的思考。
循著冬的腳步,我更愿意它是一聲凜冽的脆響,剖開沉默的山巖,崩騰著、咆哮著,帶著獵獵的寒風,隨著飛涌的泉水,從每一個生命的出口傾瀉而下。它落在巖壁上,便濺玉飛珠般地迸裂開去,那么悲壯、那么決絕,卻又沒有絲毫的退卻。一次次迸裂,一次次飛濺到你的臉上,那絲絲的涼啊,便是冬日里的第一抹記憶。
或許,冬的腳步只是一聲低沉的鳳鳴,像寒雅掠過樹梢,像一叢叢蘆葦,在夕陽中悉悉索索地搖動蒼白的發(fā)。于是,你聽,冬就這樣靜靜地立在水塘邊,披一身金色的霞光,映在水面上,輕輕地、輕輕地漾……
不知你有沒有留意過冬日的田野,那是怎樣一種蒼茫而廣袤的凝重啊!于千萬里去看,它也只是一色的黃,那是一種源于大地本色的生命的黃。那黃里,埋藏著的是春的希望,更是無垠的、季節(jié)的狂想。
你于遠處去看,田的兩旁,或是盡頭,是一排排直楞楞的、不著一片葉子的高大的楊樹。間或有幾只鳥窩點綴在高處的枝杈上,映著無盡的高遠的天空,像是一副隨意點染的中國水墨畫。冬日的晴朗并非一如既往的純凈而透明,帶著些許的灰,又帶著些許的白,楊樹那墨色的枝椏便愈發(fā)顯得蒼勁而淡然。更難得是黃昏中,歸鳥回巢,于林中低回,或立于樹梢,或棲于窩旁,或從這一根枝杈驀地跳到另一根枝杈……偶爾的半聲輕啼,零星的幾點回應,劃破了黃昏中的寧靜,卻是讓這冬日的田野更加的清幽而曠遠。這起伏回落的生命回響,應該就是冬日臨近的腳步聲吧。
想起小時候,每到這個季節(jié),光禿禿的田野里無處覓食,便有餓極了的野兔鉆出洞來,傻傻地站在土坡上發(fā)呆。少年的我們便莫名地興奮起來,呼喊著、歡笑著,瘋了般追著兔子在田野里跑。受了驚的野兔便也在我們的追趕下四處逃竄。我們不知疲倦的奔跑著,追逐著,腳步聲驚起水塘邊棲息的野鴨,掠起刺槐林里成群的灰椋鳥,他們撲棱棱地飛起,驚慌地鳴叫著,掠過我們的頭頂。于是,少年的我們便更加興奮地尖叫起來,那叫聲落在田頭的溪水里,落在無垠的冬日曠野上,清凌凌地響。
少年的歡笑終將成為歲月的書簽,留在記憶的深處,而當季節(jié)的懷想積淀成時光長河里厚厚的砂礫,我們也終于學會了傾聽歲月的腳步。聽春掠過我們的眼角,留下深深淺淺的皺紋;聽秋落在我們的發(fā)梢,染白了我們絲絲縷縷的發(fā)。聽冬的腳步穿過落滿榛葉的山澗,穿過鋪滿枯草的原野,穿過灰白的晴朗的夜空,一點一點向我們靠近。于是,你站下來,轉(zhuǎn)身回望,冬的腳步已落滿白雪,一層一層,細細地,溫柔地落在你我的心上……